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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楼】狼啸长空♧第九话《涅槃重生》(51-57)

【诚楼】【台丽】【然远】【狼人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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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涅槃重生---


  于曼丽被捕的消息明台是从报纸上看见的,他隔着半张早饭的桌子看见了明楼举着的那张报纸背面的大字。他一瞬间僵了身子,价格昂贵精致漂亮的纯白唐山骨瓷碗“咣当”一声砸在了桌子上,溅出的一点点粥顺着碗向下淌。


  明楼抬起头,漠然瞥了眼那碗,动了动嘴唇,声音就从那两片嘴唇中间冒出来:“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


  明台有点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的大哥。他不相信于曼丽的被捕明楼一点也不知情,可是这人偏偏这么镇定,连眼神中的一点点惊讶都不肯流露出来。于曼丽是昨天被捕的,而昨天——那偏偏是他订婚的那一天!


  他猛地站起来,不慎打翻了碗。滚烫的粥黏糊糊地倾倒在明台灰色的线衣上,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了。他的喘息开始变粗,瞪着明楼。


  阿诚不忍心去斥责明台,然而他更不忍心看着明台这样子看着明楼。这人表面上越平静,内心承受的悲伤和压抑越大,这时候他需要的绝对是一个臂弯,而不是这样的眼神。


  明镜在这个时候已经踏着高跟鞋下来,他看见了这样的场景,连忙抽出了身上的手帕:“哎呀,这是怎么啦?明台呀,你瞧瞧这衣服……明楼!”


  她一瞪眼,明楼无辜地从粥碗里抬起头去看明镜。


  明镜瞪着明楼:“你又干什么啦!”


  “我干什么了?我也想知道我干什么了。”明楼带着几分委屈说得理直气壮。


  明台瞪着眼,他不知道明楼如何还能保持着眼前的样子,说了句“我去换衣服”然后扭头就走。明楼看了眼阿诚。阿诚会意,他在明台甩上门的同时迅速飞跑上了楼梯。


  他敲了敲房门。


  “小少爷。”阿诚唤了一声。


  没人理。


  “小少爷。”阿诚又叫了一声。


  他耐心地在门边等了几十秒,门被猛地打开。阿诚趁着明台一个不注意利索地撑住门,然后直接走进屋里去,复又把门关上。明台恶狠狠等着阿诚,突然一个拳头朝他招呼过来,阿诚猝不及防之下,只能一手接住了这个拳头。


  这一拳仿佛打到了他的心里,一阵钻心的疼痛顺着手臂直接传入胸膛。阿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口甜腥涌上喉咙,他慌乱地去用手帕捂住嘴。


  洁白手帕上的鲜红那样刺眼,就连明台也被吓到了,连忙收回手,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手帕上的明家香味道掺杂了淡淡的血腥味。阿诚用拇指抹下嘴角边上的鲜血,朝着明台惨笑了一下:“你还真是长大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明台瞬间就恼了。他有些心虚地大叫:“我,我又不是故意……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们拿我对不起大姐来搪塞我,那你们呢,你们不也一样!还有我的婚礼…大姐多开心呀,要是知道让大姐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你想知道什么?”阿诚抬起眼去看明台,打断他越说声音越小的话,“好,我们不提大姐,我们来说说别的事情。你怪大哥不告诉你事实,那好,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台突然有点害怕这样的阿诚哥。他似乎在这个家里永远充当着背景,跟在明楼身后,跟在明镜身后,甚至是自己身后,就连对着自己动手多半都是明楼授意之下。此时此刻这个人站在他眼前,明明脸色发白,刚刚还咳了血,偏偏让他有些害怕。


  此时此刻的阿诚是一头将爱侣护在身后誓死要守住的公狼,见不得任何人让伴侣受一点委屈,哪怕这人是他们的幺弟。


  明台心虚下去,他低着头又忍不住去看着阿诚问:“那……那阿诚哥你身子怎么这么弱?是我,我那一枪还没好全吗?”


  就算枪伤还没好,也不至于接了一拳就吐血了吧。明台想起那日阿诚昏迷后杏林医院的那个医生所说的那些话,有点后怕。


  阿诚倒是没想到明台会问这个问题,他呆了好久,才缓缓反问回去:“这你也想知道?”


  “当然!我连这个都不能知道呀!我还要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我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师死了,甚至还要去娶那么一个女共党,你们让我不去管曼丽,我也不能过问一下自己家里人的事吗?”明台不管不顾地大声叫了起来。阿诚被那一句“自己家里人”说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让他小点声的时候已经晚了。


  明楼在门外清清楚楚听见了明台发泄一样的大吼声,要去拉明镜的手也僵住了。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幸亏桂姨已经被处理了。


  门“咔吧”一声被拧开,屋里的人双双朝门口看去,傻了眼。


  明台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第一时间把求助的目光转到了明楼的身上,但事实上明楼也紧张地看着明镜直冒汗,他突然说了一句:“阿诚,你先到楼下去。”


  阿诚有点懵,去看明楼。


  明楼也偏过头去看他,那目光里有着不容他质疑的坚定。阿诚的大脑还有点麻木,他从明镜身边有点紧张地越过去。


  明楼看着阿诚朝外走,后者下楼的时候还紧张地朝上看了一眼,他顺从地从大门走出去,明楼松了口气,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姐。


  “啪!”


  响亮的一巴掌。


  明镜几乎要浑身发抖了。明楼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会是火上浇油,不过他必须要这么做,一是转移了明镜放在明台那里的注意力,二来,他早就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天了。


  “大姐,我们去小祠堂里说。”他抬起头,眼中有哀求之色。


  小祠堂的门被关上,明楼就跪在里边。明镜绕过人要坐在椅子上,刚坐下又站起来,高跟鞋急得踏在地上。明镜还没开口问明楼,明楼已经先说话了:“大姐,我和阿诚在一起了。”


  明镜愣了一下,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一起了,你们两个不是……”


  小祠堂静了几秒,明镜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震惊地捂上了嘴。


  明楼不太敢抬头去看明镜,他硬着头皮等着鞭子下来,却迟迟没有等到。明楼疑迟地抬起头,却见明镜已经不堪重负似的扶着小祠堂的桌子,红了眼眶,满脸尽是震惊。


  说不清的内疚充满了明楼的心,他看着姐姐的样子一时间哽咽,甚至自己的眼泪也要下来一样。他强忍着悲伤对明镜说:“大姐,您千万别迁怒阿诚,是我主动勾引的他……恕明楼尽忠不能尽孝,恐怕不能给明家留后,只是如今的局势,我和阿诚甚至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


  明镜像是被这一句话激怒了一样,立即站起来用力冲明楼骂:“什么叫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明楼沉默下去,低下头不说话了。小祠堂里陷入了寂静,可是空气却不会因为这个而冷静凝固下来,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旋转发酵,挣扎嘶吼。明楼不敢去看明镜的眼睛,他自觉对不起明家。他恍恍惚惚想起自己和阿诚的第一个吻,那是一个仓促而凌乱的吻,阿诚一把推开他慌不择路地朝外逃去。


  “什么……”明镜擦了一下眼泪,“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明楼的不敢抬头。



--52--


  明楼听见了明镜的一声叹息。


  他就跪在那里,心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他听见明镜重重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恍恍惚惚间他隐隐意识到这一关是过去了,可是头却埋得更低了。明镜这一关越是容易过,越让他觉得内疚。他耍了个心眼,让这两件事在明镜的心里互相牵制,让她没有精力去过多关心某一件。


  “那明台是怎么回事?”他听见明镜问他。


  “他……他是根本就没有去香港。”明楼不敢透露太多,“阿诚发现不对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那时候明台已经不想离开了。”


  明镜坐在椅子上,愣愣地,脸叹气都叹不出来。她的三个弟弟一个接着一个把自己卷进了腥风血雨中去,她到底是该悲伤,还是该自豪?


  也许她错了,她不应该在弟弟面前趾高气昂地表示对于亲日派的不屑,也不该在偶然间流露出她对于战斗的渴望,也许这样她的弟弟们就能好好安安生生地过他们的日子,做普通的学者,做乱世中最普通却又安全的一粒尘埃。


  可是那样她明镜还是明镜吗?


  他的弟弟们又还是他们吗?


  她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重重坐在了那张椅子上:“罢了,罢了……姐姐本只求你们平安快乐就好,没想到啊……”


  “姐姐。”明楼抬起头,眼角发红,声音却坚定,“我们都是明家出来的孩子,倭寇未驱,怎能袖手旁观?”


  明镜缓缓地点起头来,夹杂着苦涩的自豪充满了他的心。明镜忍不住又向前两步,捧起明楼的脸,明楼这才发现,她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明楼离开中国在异国他乡漂泊了近十年,早已被尖刀剜得面目全非。


  明楼愣愣地,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帮她擦掉眼泪,就像曾经那个14岁的孩子紧紧抱着他的姐姐告诉他:“明楼永远会保护大姐。”时做的那样。


  “让姐姐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你。”明镜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把明楼拥入怀中。


  这样怀抱似乎要比痛苦和悲伤更加能令人催人泪下,明楼用抬起的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脸上湿的一塌糊涂。


  有人在门外疯狂地敲小祠堂的门,明镜起身才一开门,明台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扯着明镜的手咬着嘴唇,然后冲明镜带着哭腔地喊:“大姐,大姐你不要怪大哥,我也是瞒着他去的军校。大姐,我对不起你大姐,可是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如今的世道还无动于衷,大姐……”


  此时此刻的阿诚惴惴不安地呆在书房里,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把书房的门关严。他不知道明楼为什么要他呆在书房。一个念头闯进他的脑海,让他瞬间不安起来。他听见楼上明台的哭喊,明镜和明台哭成一团。


  大哥怎么样,他挨打了吗?


  阿诚几乎要冲出书房,可是只能牢牢地把自己钉在原地。他听见明镜下楼的声音,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明楼推开门的时候,眼睛垂着。他看起来很疲惫,看见阿诚的那一刻眼睛中立刻带上了点欣喜。他快步走过去吻了吻阿诚,十分单纯的嘴唇相贴。他那双又软的嘴唇带着点咸涩的味道,阿诚忍不住在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轻轻在那上舔舐了一下。


  “跟我来。”明楼对阿诚说道。


  明楼拉着阿诚和他一起跪在明镜身前的时候,阿诚的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过快的心跳让他脸色发白,手心和额头冒出些虚汗。阿诚几乎都不能呼吸了,明镜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明台站在一旁有点愣,他不太明白自己的两个哥哥这是在干什么。


  “大姐……”阿诚一开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声音都快变了调了。他有点沮丧,亏得自己刚刚还在怨明楼没让他和自己一起面对来自家庭的压力,可自己却紧张成这样。


  明镜又是长长地叹气,她拉起阿诚的手跟他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阿诚呆呆地仰望着明镜。


  “以后明楼我就交给你了。”


  阿诚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他傻不愣登地去看明楼,却看见自己的大哥似乎在笑。他催促自己:“你还不快谢谢大姐。”


  “谢什么。”明镜给了明楼的脑袋一巴掌。


  明台有点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他傻傻地站在原地,想——啊,大姐知道我们一家都是军统的啦。


  于是明台也跪在了地上。


  明镜明楼和阿诚一起直勾勾地看着他,明镜愣了一下,然后问明台:“你跪什么呀?”


  她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快步往明台那里走了几步,蹲下去问明台:“那个程小姐,你到底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大姐给你做主,你不喜欢就不要娶嘛,找一个好姑娘。反正你大哥和阿诚我是都指望不上了……你……不过总归是你的意愿最重要。”


  明台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大姐,又去看正双双跪在那里一起回头去看他的大哥和阿诚哥。注意到了明台的目光,明楼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有点诡异的笑容——妈呀!


  明台赶紧摇头:“大姐,我……我……”


  他说不出什么他愿意的话来。他想起了于曼丽的笑容,她的笑容总是很甜,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一样。她把头发挽在脑后那张脸上那么漂亮干净,虽然有时候会沾上一点点血污,不过没关系,明台总是会伸手帮她把脸上的污迹抹掉的。


 于是乎明台低下头去。


  那是他的曼丽。



--53--


  阿诚坐在藤田办公室的沙发上,盯着她的办公桌晃着脚。他突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在办公室里溜达了一圈,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藤田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会放心地让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玩笑。


  他瞥了瞥上了锁的办公桌,把自己陷在那张沙发里。


  又等了几分钟,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藤田芳政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高木。阿诚立即凑了上去:“藤田长官。”


  做足了唯利是图的小人物的样子。


  藤田芳政上下打量了一下阿诚。本来这种利欲熏心的人他见过的太多了,只是眼前的这个人身份未明,让他心有疑虑。他挥挥手冲着自己身后两人的其中一个说着:“出去吧,伊藤。”


  他坐到自己那张办公室后边,高木就站在他的身后。阿诚站在办公桌前边,脸上还带着一些恭维的笑,看着藤田。


  藤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来,放在桌上,掉了个个,往明台那边推了过去。照片上的阿诚正在和一个女子热烈的拥吻。他满意地看着阿诚脸上的笑容僵住,勉强保持微笑地问藤田:“您这是……什么意思?”


  藤田芳政指了指照片:“这是……你的女朋友?”


  “是。”阿诚不大自在地答了一句。


  藤田芳政接着说着:“我听说,你转了不少钱财和物品给她。”


  阿诚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停留了很久很久,才用勉强听起来正常的语气跟藤田芳政说着:“我想您大概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脱离明家而已……不是我不想为新政府效力——只要我还在上海,明家就不可能不对付我——我只能出国。”


  藤田芳政眯起眼睛去看阿诚,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些破绽。阿诚见到他这种目光,脸色也有点变,他急切地想着藤田芳政解释道:“藤田长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我还在上海,明楼那个人他不可能放过我的。我和Susan是在法国认识的,我,我只想远远地逃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


  藤田芳政又把目光落到了那张照片上,他眼睛微微转了转,然后问阿诚:“所以,你是利用你的女朋友往国外转移财产?”


  阿诚犹豫了一下,迅速地急切地点头:“您可以这么认为。”


  “哦?”藤田芳政注意到了这句话里的漏洞,“那如果——我不这么认为呢?”


  “她……她毕竟是我的女朋友呀。”阿诚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突然脸色又是一变,急切地向前凑过去。高木手疾眼快地拦住他,用凌厉地眼神示意他向后,阿诚这才尴尬地收了收身子,冲着藤田芳政尽力压抑住声音中的不安,他问,“她,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藤田芳政靠在自己的那张椅子上,半晌才直起身子,把那张照片重新用手指压着带了回来。他看了看照片上的那个女子,然后又抬起头:“我们怀疑,她是和抗日分子有关系。”


  “不可能!”阿诚脸色变得极切已经地喊了出来,如果不是高木拦着他怕是要扑到那张桌子上,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解释道,“我的意思是,Susan她是犹太人,她之前一直在欧洲生活,怎么可能和抗日分子有关系?长官,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的钱财还都存在她那里,她要是抗日分子,那,那,那我的钱不就成了,不就成了他们的经费了嘛?长官,您看这……”


  “这些钱财都存在法租界,我们特高科也无能为力。”这种人的心态藤田芳政太了解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像挥苍蝇那样。此时此刻他对阿诚的那点怀疑也被厌恶消磨得几乎全部烟消云散,这人不过是乱世里一直看见点肉腥就立即上去想要抢的狗而已。


  果然,阿诚一听这话,整个人缩了回去,整个人都萎缩了一般。藤田芳政几乎要掩藏不住眼里的厌恶了。他甚至懒得告诉他Susan是杀了明家的一个仆人——到时候直接告诉明楼就好了。藤田芳政深深地看了一眼阿诚。他突然收起那张照片,问阿诚:“你除了钱财,还给你的女朋友提供过什么吗?”


  “嗯?”阿诚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样子。藤田芳政只好耐着性子提示他:“房契?”


  “房契,房契,啊……房契倒没有,不过我给她租了一栋房子。”阿诚旋即冲着藤田芳政汇报,一脸的难过。


  南田洋子生前很是赏识阿诚,现在看来——藤田芳政真是理解不了这女人的心思。在他看来,阿诚不过是支那人丑恶嘴脸中的一个,甚至连利用价值都不能算得上大的那一种。他从心里瞧不起这种人,却又时不时地给这些人一块肉,看着他们急切地撕咬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了一张照片在阿诚面前:“哦,对了,阿诚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见没见过这个人。”


  “啊?”阿诚迟疑地结果照片,仔细看了看,“这个人……我好像,哦,我好像见明家的小少爷,明台,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厮混过。不过他现在已经订婚了,所以他们之间应该也——也说不准,明家的人都一个德行。”


  阿诚说着,不屑地哼了一声。


  问话到这里似乎已经没什么进行下去的必要了,藤田芳政还是带着最后的那点自己多疑的本能让阿诚帮他们联络Susan。但是毫无意外的,阿诚根本联络不上她。藤田本就不在这个男人身上放太多希望,挥挥手便让他走了。


  阿诚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遇见那个女孩。



--54--


  张立今天又来了新政府办公厅,他是来找阿诚和明楼的。倒不是别的,张立请下来了一个两周的假,来做最后的交接。他一边担心着自己那黑面佛顶头上司明楼,一边担心着和阿诚还有梁仲春的小买卖。


  事实上,说起这件事情,张立心里是烦躁得要命。杏林医院和自己熟识的凌院长就要离开了,之后接替他的人是凌远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过那人看起来不太待见他的样子,总是跟在凌远身后的那个姓李的小跟班偷偷找了张立,私底下跟他叹气坦白,最后建议他去武汉去取一种治疗眼疾的药,这种药现在上海已经没有得卖了。他让他准备一箱钱,又给了他地址。


  阿诚偷偷从新政府办公厅溜出去送了送他,顺便给了张立数量正好的小黄鱼。阿诚嘱咐张立:“正好你贴身带着,以防万一。”


  这倒也是——张立在阿诚的注视下把小黄鱼放进了自己的包裹里,然后匆匆离开了。


  阿诚一如既往地走回了办公室,他进了明楼的办公室,后者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的秘书来通知自己下班。


  “回家吧大哥。”阿诚笑了笑,“密码本送出去了。”


  “派人了没?”


  “放心吧。”阿诚一边给明楼穿大衣,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万一有哪根金条被张立半路用掉也能立即截住。”


  明楼点了点头。


  两个人到了家的时候,明台正站在明镜房间的门前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要向着他们打招呼的意思。


  明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又怎么了?”


  阿诚接过明楼的大衣和包,没吱声。


  明台就那么站在明镜房前,里边是他的未婚妻和他的大姐。他有点恍惚。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就像你现在一样,站在我家门口,她告诉我,她要嫁给我弟弟。我告诉她,行,除非我死!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她说,行,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所以,那个疯女人到现在依然没有嫁。我厌恶那个疯子的一切,唯独承认她爱人的勇气。我欣赏你的一切,唯独……”她在措辞,毕竟不想把关系搞僵,“唯独不相信,你会爱他到永远。”


  其实明台想过,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什么儿女情长,比不上家国天下——没有国哪来的家。


  那天他知道了自己的大哥和阿诚哥的时候,惊得要跳起来,结果跪了太久,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可现在他那么羡慕他们两个。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可自己不一样。


  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对程锦云的感觉。他那里也许没有爱情,可他仰慕那样纯粹的信仰,程锦云说起自己所忠诚于的东西时候眼睛里和胸膛里透出来的那些幸福和自豪是他无法否认和抹去的。


  这大概就是于曼丽所欠缺的那些吧。


  可她——


  明台一想到那样的于曼丽竟然会被捕,被送到76号的监狱里去,他的心就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痛。于曼丽她为什么要回到影楼?她明明知道老师都已经叛变了的!


  他突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朝楼下跑去。明台冲下楼梯,接着惯例冲到明楼的门前,猛地把整扇门推开,他大叫:“大哥!”


  “干嘛呢?”明楼整理了一下衣领,阿诚也望向了明台,“毛毛躁躁的。”


  “我……”他突然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天深吸一口气,才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我要去救曼丽!”


  阿诚望向了明楼,后者冲着明台“哦?”了一声,示意他关上门。


  “说说理由。”明楼的声音很低沉,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随着门被关上,他已经不是那个照看着明台长大的兄长,而只是军统王牌特工之一的毒蛇,只是明台的上级。


  “我……”明台被噎住了。


  明楼像是看透了明台所想一样,去看他:“别告诉我因为你喜欢她。”


  “我……”


  明台颓然丧气了下去。阿诚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想去给他们的幼弟一点安慰,却被明楼一个眼刀打的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脸眼神里的那点同情都收起来了。


  “明台。”明楼伸出手去,示意明台坐下,“跟我说说她吧。”


  说说她?


  怎么说?


  明台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哥形容曼丽。


  初见时的她,冷若冰霜的她,哭着向他道别的她,求他离开军统的她,雨中绝望哭喊着的她,让他和自己一起逃走的她。


  “她是一个……”明台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是一个很,很……”


  漂亮?倔强?可怜?这些形容词似乎都是于曼丽,却又不能够形容全部的她。


  她经历了童年的不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重病之中遇到改变自己一生的恩人,学习,努力,阳光,可是一夜之间上天残忍地在把幸福交付到她手中的时候又收回了一切。她利用自己唯一可以利用的身体去复仇,不在意那是飞蛾扑火。她敢爱敢恨,可以决绝到手起刀落,头也不回的走上不归路,也可以温柔到坐在椅子上,一针一线地缝湘绣,给他洗衣服,哪怕一件漂亮的裙子都能让她高兴地转起圈来。


  她活泼,温柔,聪明,灵动。是这样的世道生生剜去了她的血肉,把她变成了连自己都认不清的样子,把她拖入了属于自己的地狱。


  “她是……”明台低下头,他怎么才能形容这个女孩呢?似乎这个世界上哪怕再多辞藻都形容不了这个他喜欢的人……对,他喜欢的人。


  明台有了答案,他抬起头去看明楼,轻轻回答:“她是我喜欢的人的全部模样。”


  这似乎是他唯一能说的一句话了


  明楼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了阿诚,发现后者也看着他。


  “大哥”阿诚那无声地唤他.



--55--


  此刻的于曼丽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什么东西在他耳边不停地响着,让她厌烦得不行。


  有张人脸在她面前晃。


  她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发现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涂着大红色的口红,一双眼睛配上她像是神话中恶魔装作天使时咧出的那样的笑容,让她觉得恶心。

  她勉勉强强发出一声呜咽。她听不清那个女人在跟她说些什么,她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那些疼痛夹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颤抖,哀嚎声从牙缝中透露出去,可是又似乎根本没落在她身上。


  任务上说,如果坚持不住了就吧密码本的传送方法告诉他们……什么才算坚持不住了呢?


  说出来……说出来你会好过许多……


  什么东西是可以说的呢?


  “你和明台是什么关系?”


  我爱他……可……他有未婚妻了……


  他救过我一命……


  他本来可以走的……可是他回来救了我一命……


  当时的情况是……当时的情况是……


  于曼丽的眼珠子无意识地转了几下,她不知道那些话她到底是说出来了,还是那些话只是一直在心里边对自己说的。那种感觉像是在和自己拔河,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她疼得想从喉咙中吐出一口血去。


  当时的情况是……我遇见了养父……他……我恨那个人……他……


  王天风……他是我老师……


  密码本……怎么交换,怎么交换……


  在电车上……15号早上的第一辆去江口的电车……放在……放在……


  早上的时候,阿诚还在像只大型犬一样嗅着明楼身上的味道,一边问他于曼丽的事情。他听到明楼一个“救”字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接到了电话。


  明楼进到76号里的时候,里边仍是凌乱的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他问藤田:“怎么样,损失严重吗?”


  藤田芳政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的高木,另一个则是他曾经见过的一位日本士兵,脸上有一道巨大的血痕,尽管伤口做了处理,仍从纱布里透出血色来。藤田看了看阿诚,这个人脸上的样子也的的确确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又看了看明楼的脸。


  “76号被人袭击,死伤惨重,而且差一点就被袭击者带着一位囚犯跑了。”藤田芳政解释,“不过他们去了存放物证的房间,并在那里翻找东西,否则也不会最后被抓住甚至击毙。”


  “那这样东西一定很重要。”明楼肃然起来,“竟能让抗日份子冒这样的风险来偷。”


  “是的。”藤田芳政也严肃起来地点了点头,“我们推测是前不久发现的密码本,看来,我们要快一点把这份密码本送到军部去了——请。”


  明楼进到办公室里,汪曼春一看见明楼,立即跑过来就想要扑到他身上,冷不防看见了在明楼身后的藤田芳政,尴尬地立在原地:“明长官好……藤田长官好。”


  明楼能嗅到汪曼春身上洗不掉的血腥味丝毫不加遮掩地往外散发着,让他感觉到恶心。他没有什么过分暧昧的举动,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和藤田芳政一起听他们关于事情过程的汇报了。


  他去问藤田芳政:“上一次陆军医院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一次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小心才能保证转变者的安全了。”


  藤田芳政和汪曼春倒是都忘了这件事。汪曼春呆了一下,她立即说道:“我们会尽快把她送到高级病区的,这一次我们76号全力配合特高科的行动,一定不会让抗日分子的手。”


  阿诚被拦在了门外,一起站在门外的人还有藤田身边那个侍卫,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人姓伊藤。伊藤,倒真是一个很耳熟的姓……


  阿诚隐隐在他的衣领下发现了一点点像是犬齿咬出的痕迹——不是人类留下的暧昧咬痕,而是犬科动物致命的尖利牙齿。


  真正在脖子上的致命一击可不会这么轻,只留下一个小小圆圆血色的血色痕迹。阿诚尴尬地朝着那人笑了笑,然后站在走廊里不去看他,而是看向别处了。


  来的时候阿诚还在恍恍惚惚的想,那个紧张地冲着他笑的女孩,那个告诉他其实他有亲人的女孩,是不是已经真的不在了。他有点不相信她最后没逃出来。


  也是,当初在天地大酒店,三对一都让对方跑了,更何况这次是一对一。


  可是这一切还是那样意外,那样猝不及防。没有任何情感的铺垫,悲壮的宣言,最后一面时候的生死不负,明楼告诉他一切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然后她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消失了。


  阿诚突然意识到,其实人的死亡并没有文学作品中渲染的那样撕心裂肺,它也可以是很平静的。


  他就站在特高科的走廊里,负者手,一个人看着远处,然后脑子里突然蹦出——该是时候要逼梁仲春上他这条船了。


  阿诚隐隐能听见些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审讯室和明楼所在的屋子里传出来。既然听不清,他干脆逼着自己不去听了。那个守在门口的日本宪兵的目光让阿诚有些不舒服,他站在那变换着自己的姿势的时候偶尔会有点冲他尴尬地笑一下。那个人绷着张脸,也不说话。


  阿诚自讨没趣,靠在墙上,把注意放在了自己的心跳上。


  一下,两下。


  心跳的声音有点沉闷,阿诚认真听着,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也就没有意识到似乎耳边的整个世界都清晰了起来。



--56--


 平静的空气中,不知名的电波一声一声响动。


  刺耳的滴滴声中,一份又一份电报通过密码本被破译出来,经由监听科的特工破译而出后交送到了军部手上。这样的一份份电报被迅速送往前线,穿着军装的日本兵把腰挺得直直地,捧着送到了作战会议室。


  有人结果,递给站在上位的将军。将军仔细看过,抬起头来,环视了四周。


  作战图被撤去,换上了一张全新的。他对着破译的中方作战图仔细在地图上作画。


  阿诚他穿着黑色的海军制服,缓步走到明楼身前,微微前倾了身子。


  “已经开始了。”


  明楼抬起头,去看他,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再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都是值得的。是值得的。


  日本的军队义无反顾地扑进了早已张开的陷阱,几十几百挺轻重机枪一齐轰鸣,随着其他枪械的点射连射声,日军士兵一个又一个倒在了地上。飞机大炮被炸毁,卡车被火焰引爆,武器弹药库更是火光冲天,一声接连着一声爆炸。


 报纸静静地躺在明家大宅桌子上的一角——《大日本皇军在第三战区遭遇持续抵抗》


  藤田芳政把面前的电文撕得粉碎,全部扔在了高木的脸上。他大吼着,手指像是要在桌子上抠出痕迹来一样。


  “你们放开我!你们竟敢抓我!到底是谁下的命令!我要见藤田长官!我要见……”


  76号的其他特工傻眼的傻眼,都吓得不敢动弹。汪曼春最终竟然落得的是这样的下场,拿自己呢——他们不寒而栗。


  梁仲春冷冷地站在屋里看着汪曼春。这蠢女人啊,前一秒听说明楼的车坏了想要往外跑,后一秒就被日本的宪兵拖上了车。


  日本特高科的宪兵在陆军医院喊着,他们把于曼丽从病床上扯起来,然后拉下去。她已经勉强恢复了一些,可是自从从76号出来还再没说过一句话。


  “让开!让开!”


  糖炒栗子的车驶到路中间的时候竟然掉了一个车轱辘,原型的橡胶车轮撒着欢地朝前滚去。卖栗子的小贩一回头,看见竟然是挂着日本国旗的大车,吓得猛扯那辆车。日本宪兵终于不耐烦了,从车上下来大声呵斥。可是少了一个车轮的车岂是那么容易拉得动的?


  这一车子可是小贩全部的身家财产了,他慌得不行,拼命扯。日本士兵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对着天开了一枪。巨大的枪响吓坏了卖糖炒栗子的人,连滚带爬跑就钻进了弄堂,日本宪兵想要去追,大声喊了两句日语,结果人跑的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弄堂里。


  副驾驶从车上下来,驾驶员也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去。四周本来还有些看戏的人,看日本兵都从车里下来,赶紧互相拉扯着全都跑了。


  两个日本宪兵一起合力把糖炒栗子车往边上推,其中一个还顺手抓了一把尚是温热的栗子放进衣兜。突然后边传来了喇叭声,他们一抬头,发现是另一辆特高科的车。


  “怎么回事!”


  后边的那辆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冲他们用日语大喊着。


  那个人赶紧又抓了一把栗子,大喊着发生的事情,用力把车最后往边上一甩,然后跑回了车上。两辆车,载着两个和明家纠缠不清的女人,小心地绕过那两躺倒在地上的糖炒栗子车,一前一后朝着特高科的方向驶去。


  堪堪驶出上海滩,人立刻烧了起来,周围的街道上不少低矮的灌木和树木,前边的本应该占满日本士兵关卡此刻竟然是静悄悄的。前边那一辆车的副驾驶敏锐地注意到了不对,大声让他们停车。


  他开门的那一刻,一颗子呼啸而至,准确地打进了他的脑袋,他一头栽下了车。


  驾驶员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挡风玻璃上飞溅的鲜血,第二颗子弹已经如期而至,打进了驾驶员的脑袋。


  枪声惊动了第二辆车上的高木,他愣了一下,一瞬间反应过来。车里陷入呆滞的汪曼春抬了抬头。他冲着车后边大吼着命令让一些人下车——不,等等,不能下车,不能开车门!


  他反应过来,转向司机:“开车!立刻开车!”


  司机立即一脚油门踩上,绕过前边那辆已经瘫痪在地上的车朝前猛开过去,横冲直撞地撞过带着尖刺的木头栅栏中的缝隙,然后飞快地朝前驶去。


  狙击枪后,正是明台。他抬头看了一眼向远处奔驰而去的车辆,又扣动扳机朝那里象征意味地开了几枪,子弹打在厚重的车轮和防弹的钢层上,并不能从本质上威胁到那辆车。


  宝蓝色的大衣就软塌塌地倒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还记得阿诚哥冲着自己说的那句话:“记住了,待会儿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和郭骑云先带着于曼丽走,车在哪你是知道的。”


  明台还没来得及拦住他的阿诚哥问个清楚,后者就已经飞快地起身转身朝着楼下奔去,随手脱下的宝蓝色大衣里是白色的衬衫和土黄色方便作战的裤子。


  希望这回不要出什么事了——明台定了定心神,又重新半跪在地上把视线放在狙击镜里。


  此时此刻车里的每一个人都握紧了枪支,按照等着他们这辆车里军衔最高的人的命令一声不吭地待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命令。伊藤听见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似乎人数还并不多,似乎……


  似乎只有一个人。


  他眯起眼睛,不知道是谁给的这个人的胆子,竟然敢一个人就往这边跑过来。他冷冷地下着命令:“先把车门打开。”


  他等了一阵子,径自从车上冲了下去。他才一下车便迅速地扑向了离他最近的掩体,明台来不及两个日本兵一下车就用最快地速度冲向各自的掩体。明台来不及反应,只是打伤了其中一个人。


  “该死的!”他低声骂道。


  对方似乎掐准了他的性子,就在他骂人的一瞬间从掩体中扑出,用已经死了的人做掩护,钻上了汽车,一把把尸体踹到了副驾驶挡住车窗。明台咬着牙,几枪打在玻璃上,可是却根本看不到效果。


  明台却不敢去打油箱,怕那样会伤到于曼丽。他眼看着车子就要被发动起来,急的不行。他逼迫自己静下心来,举着枪,对准了车胎。


  “砰!”


  一声枪响。金属的子弹壳嵌入了车胎里。


  他一动未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指肚轻轻地勾着扳机。


  “砰!”


  又是一声。第二颗子弹打在了几乎同一个位置。


  两个嵌在车胎里的的子弹一瞬间被巨大的气流吹飞,细小的创口经受不住巨大的气压,整个车子的左前胎随着一声巨响爆炸来开。车身一晃,倒在了地上。


  车子暂时走不了了,明台拿上枪,飞快地跑了出去。


  伊藤骂了一声,他直接打开自己身边的车门,刚一跳下车,就被一只黑亮的步枪指上了额头。


  他本能地用一只手去抓,对方已经开枪了,子弹贴着他的脸皮划过,但对方拗不过他硬生生的蛮力,枪被甩在了地上。


  阿诚连犹豫也没有,一边朝后退着,一边举起了手枪。



--57--


  其实两个人看到彼此的时候都不是很惊讶——早就料到了。


  阿诚自己近战绝不可能是伊藤的对手,立即向后退去,一边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边举起手枪射击。伊藤下意识地选择了向前扑去躲过了第一颗子弹。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也带着枪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退到了路边,各自滚进了各自的掩体。


  伊藤听见另一个脚步“蹬蹬蹬”朝下跑的声音。


  阿诚定了定心神。此时此刻他对上这个人胜算并不大,也不知道扰乱他的思绪激怒他到底是一个好的选择,还是让场面更糟糕。他清了清嗓子,他想放手一搏试一试,并没有用太大的声音对他说:“你长得和你的弟弟挺像的。认出来并不需要太多力气。”


  伊藤红了眼睛。


  年初时随寺井竜将军入沪,试探中国情况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幼弟。杀弟仇人就在眼前,他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枪。伊藤咬着牙听着阿诚的动静,发誓要把人真正意义上的撕碎,把尸体一块一块地抛在街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到“还我山河”这四个字的时候几乎生生通过蛛丝马迹揪出了凶手。


  郭骑云把卡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尸体在重力的因素下一头栽在地上,郭骑云给一脚踢开以后公然顺着驾驶室和后边的车厢之间的铁栅栏缝隙,往里扔了一个玻璃瓶。


  脆弱的瓶子掉在地上,碎裂开来。往后闪躲的日本士兵一瞬间嗅到了乙醚的味道。


  有人认出了这种挥发性极强的液体的名字,有人叫嚷着开门,有人叫嚷着坚决不能开门,还有人喊着不要开枪,因为乙醚蒸汽高度易燃。


  阿诚忍不住朝车那边看过去,看明台和郭骑云怎么样了。


  车的后门被撬开,明台往脸上系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总是挺丑的帕子,拿着匕首就硬往车上钻,也不怕真的有人开枪了。他把于曼丽抱出来就跑。郭骑云这时候也跑远了,他一个回身,步枪的枪口直直地对准了车子的油箱口。


  枪口冒出一瞬的火花。


  子弹打在钢板上,星火四溅,它们穿透了油箱,汽油的蒸汽一瞬间被点燃,连同着易燃的乙醚一起,轰然爆炸。


  热浪拍打在他的脸上,他全身的细胞都在那一瞬间紧缩尖叫起来。阿诚还没来得及替明台他们松上一口气,眼角闪过的黑色让他一瞬间提起了一颗心。


  阿诚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想要射击。低低的,从喉咙里散发出来的嘶吼炸响在阿诚的耳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阿诚下意识地在扣动扳机的同时朝着那个方向猛烈地出拳,可是还是晚了。黑色的北海道狼扑在阿诚身上,尖锐的爪子钩破衣服和皮肉,手枪脱手,阿诚用力揪住了黑狼的毛发,另一只手死命扼住黑狼的脖颈。


  阿诚下意识地用力朝一边翻滚,和扑在自己身上的黑狼一起摔在地上。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人类离了武器真是没用到了极点,他无法掰碎坚硬的骨头,挠破粗厚的皮毛,甚至就算是张嘴也只能咬到一口毛。


  爆炸的碎屑击打在这一人一狼的身体上,硌在阿诚的身下。这一切对于一只狼来说只需要抖抖毛,那些碎屑就会随着动作尽数落到地上。可这些东西在阿诚裸露的皮肤上划出了划痕,白色的衬衫上染上了星星点点,滚烫的触感让他直咧嘴。黑狼几乎是一瞬间就能站起来,并且扑过来。阿诚有点狼狈地躲了过去。


  这样的狼狈让他突然勾起了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他去俄罗斯的时候,有一个总是喜欢找他茬的俄罗斯人,一开始那人对他充满了敌意和不屑。阿诚还因为这件事烦恼地给明楼写信。在力量上完全被压制的感觉太令人难受了。一拳一脚就好像打在石头上,对方没什么反应,自己倒是先疼得够呛。而一旦被制约住,他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而这种体力上的差距是无论阿诚跑多少圈,多做多少力量训练都是无法弥补的。


  他给明楼写的信,明楼没回过多少封。好不容易明楼回了信叫他不用担心,他高兴地扯着信一个人在宿舍里转了好几圈,然后小心地把信纸叠成方块,放在心口的位置,那封信的热度好像让他整颗心都在冰天雪地里温暖了起来一样。结果这封信在他和那人打架的时候从被扯坏了外套中飘了出来,掉在雪地里。


  寒风灌进来,冻得阿诚整颗心都在哆嗦。他害怕过一会儿就在一片雪地中找不见那封信了,着急去捡,可是那人偏偏一招一式锁住了他的动作。阿诚咬着牙瞪着他,几乎红了眼睛,因为焦急和愤怒已经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想要狠狠地把拳头揍上这人的脸。两个人一起倒在雪地里,冰凉的雪融化在他的脸上,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那一次他把那整个人的胳膊都卸了下来,如果不是着急扑过去找信,估计能彻底废掉他一只手的手腕。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他的身体变成了这个样子,阿诚一开始是庆幸的。身子毁了就毁了,至少他能更像正常人一些。可是当他发现越来越多自己也许本来可以做到的事情已经再做不了。太多事情他想去帮忙却根本帮不上,不仅只能袖手旁观甚至还要拖后腿的时候,心态就变了。


  他连一个普通的拳头都接不下来——有时候阿诚在想,他的身子成了这个样子,干脆让他在死间计划里死了更好,还能死的更值得一些,拖着这样的残破身子,根本无法胜任自己在这暗涛汹涌的上海做一个普通特工的工作,更何况他还蛰伏在新政府里。他是明楼的后盾,怎么能容忍自己一击即碎。


  所有的那些憋屈就像一口鲜血哽在阿诚的喉咙里,眼前的黑狼朝着阿诚扑过来,他实在是不想这样被动了。与其这样等死一样,不如试一试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阿诚用力去抓黑狼的两只前爪,顾不得尖利的爪子勾住他的手心,让整个手掌鲜血淋漓。他曲起膝盖猛地一蹬,用力踹在狼最柔软脆弱的腰肢,他用力揣起黑狼的动作用力翻身,用膝盖狠狠顶住了对方的腰腹,带着全身的力量压下去。


  一个完美的倒撑摔。


  噗通,噗通。


  如果他手里有一把刀,或者一把枪,他都能毫不犹豫地了解了眼前的生命,不过阿诚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几乎是全凭着本能在动。他硬生生朝上,如铁棍般坚硬的狼爪被他生生在骨头的脆响中折断。


  噗通,噗通。


  喉咙中发出一声的低嘶,血液的甜腥溢满了世界。可是阿诚第一次觉得,也许他的这种所谓“嗜血和残忍”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坏事。谁在乎呢,只要他能更好的保护明楼,不就够了吗?


  而此时的明楼,他已经一个人呆在自己新政府那间如同牢笼版让他胸闷喘不过气的办公室里烦躁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上一次派阿诚离开他去出任务的时候,阿诚几乎没能回来。


  一众秘书被他骂的连门都不敢进,生怕惹到这个脾气格外不好的明长官。平时里还能劝劝明楼的阿诚秘书还不在。听说是明长官的车今天早上在半路坏了,他只能走着来上班,让阿诚守着车去修车。


  哦对了,还有明长官的女朋友——大概是女朋友吧,就是76号的汪曼春,被抓了,也难怪呢!


  啊!明长官出来了!


  一种新政府的人员都赶紧低头,工作的工作,走路的走路,生怕和明楼有了眼神上的接触,然后就会被揪住狠骂一通。他们看着明楼沉着一张脸去盥洗室,过一会儿又走了回来,重重地关上那扇门,才松了口气。他们才不想触这个霉头呢!


  明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敏锐地注意到了什么东西变了。他下意识地去按后腰的枪,无数种想法闪过脑海——是任务失败了?阿诚暴露了?明台出事了?还是……


  淡淡的血腥味飘过他的鼻腔,他一点一点朝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突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桌子后边露了出来,上边还披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宝蓝色风衣,把下巴搭在他的实木办公桌上,扬着脑袋用一双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明楼呆住了,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


  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上的中国狼跳到桌子上,把风衣甩在皮椅里,越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又落在地上,朝着明楼眨眼睛。他身材精瘦精瘦的,一身夹杂着黑色灰色棕色和白色的毛发披在身上,一双耳朵冲着他一抖一抖。


  那双眼睛明楼分明是认得的。


  他试探着,声线里有些惊喜和颤抖地去问:“阿诚?”


  公狼轻快地跑过来,扬起面,用湿漉漉的黑鼻子用力在他的手上嗅了嗅,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一下他。


TBC------------

狼啸长空♧第十话


还有最后一话就完结了。最后一话不会很长,大概两三章节的样子

不知道你们觉得结尾甜不甜,反正我是被自己萌得在原地转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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